第七章 甜酒酿和人命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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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一勺见沈勇脸上不怎么高兴,就笑眯眯伸手挽住他胳膊,往里走,道,“相公,一会儿给你做几个小菜下酒吧,想吃什么?”
沈勇傻呵呵地看着方一勺给自己带上那坠子……本来,他沈勇的身份是肯定不能带这种下等玩意儿的,这拿出来叫人笑话。可是方一勺这几句话,让他不止戴上了,还鬼使神差地将银坠子塞进了里衣里头,小心翼翼地贴肉收好。
“有人啊!”方一勺道,“不然怎么里头落闩?别是睡着了吧?”
沈勇指了指大门,道,“门锁着,没人答应。”
这一天,突然刮起了西北风,天气冷了起来,方一勺做完了饭,见大家还要,就给众人弄了一个热的点心——鲜虾甜酒酿。
方一勺瞄着他,沈勇接着问,“后来呢?你爹怎么哄你娘的?”
“说什么呀?”方一勺看他。
沈勇望天,沈一博吼,“哑巴啦?”
方一勺一愣,才意识到把真话说出来了,就含含糊糊地道,“他不是……”
方一勺瞄了神勇一眼,没做声,就点点头。
沈勇笑得肚子都疼了,道,“你个傻丫头,福气怎么省啊?”
酒楼外头,食客们早就听说出人命案子了,掌柜的被人宰了,看热闹的人围了好几层,议论纷纷。
再抬起眼,就见方一勺对他笑,沈勇突然意识到一点——呀,方一勺随他爹啊,嘴也挺甜的。
方一勺收拾完了东西,拍拍身上的灰,道,“走吧,我们去讹掌柜的。”
沈勇愣了良久,看方一勺,问,“你爹那么差劲啊?”
到了前厅,就见一群食客正在那儿猛吃呢,掌柜的没在,沈勇问一个正收拾碗筷的伙计,“唉,你家掌柜的呢?”
门里没人答应。
“嗯。”方一勺点点头,一肚子疑惑地跟着沈勇下楼了。
“呀!”方一勺一看就是一惊,蹦了起来。
“对啊!”方一勺立刻点头,“是该讹他些银子。”
“这什么?”沈勇接过来看了看,皱皱鼻子,道,“烂银子做的怎么挂在脖子上啊?别人都拿来做脚蹬子的,一会儿我给你买个金的戴。”
“你等等我,我收一下东西咱们就走。”方一勺边收拾东西,边对沈勇道,“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讹那掌柜的,叫他再得意,你知不知道,他刚刚还在外头叫高价钱呢,一份地三鲜炒海三鲜,竟然要了十两银子,那够买一车的食材了啊,真过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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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方一勺和沈勇出来,人们都围上去问。沈勇拽着方一勺就跑,好不容易才出了人群,跑到了衙门口,沈勇蹲下喘气,道,“真晦气,好端端的大白天撞死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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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一勺将那串红绳子挂着的坠子戴到沈勇的脖子上,道,“所以啊,相公,以后若是太顺利得意的时候,就看看这坠子,太难受苦恼了,也看看,福寿只要在顺利的时候省下一点来,总会留到困顿的时候的。”
方一勺摇摇头,道,“不会啊,他不陪我就去陪我娘么,一样的。”
方一勺点头,道,“所以说啊,男人嘴甜占便宜。”
“肯定啊。”沈勇点头,“剪刀还插在胸前呢……不知道谁那么狠。”
“不过怎么送个烂银的啊?”沈勇不解,问,“要送就送个金的么!你爹也是不靠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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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大华不解,问,“为什么?”
“没……”沈勇赶紧摇头。
“嗯。”方一勺点头,两人走到了大门口,沈勇抬手敲门,“掌柜的。”
伙计和贾大华都觉得纳闷来敲门……可半天,没人答应。
“嗯。”沈勇和方一勺一起出了厨房。
沈勇皱了皱鼻子,“就你刚刚说的那段?”
鲜虾酒酿甜又香。
沈勇微微皱眉,又用力拍了拍门,“掌柜的?!”
“死了!”贾大华也看了一眼,惊得大喊了起来。
沈勇又想起那天跪祠堂的事儿来了,道,“唉,你不准动手啊,我好好问你呢。”
“对吧?”方一勺道,“不过,话也说回来,幸亏他当年送了这个东西。”
方一勺做完酒酿,自己留了一份后,让伙计端出去上桌,正在擦手。就听沈勇嘴里嘀咕,“死财迷,有空非好好讹你一顿不可。”
贾大华点点头,却听沈勇问,“贾大厨,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午睡啊?不吃中午饭?”
“然后呢?”沈勇问,“你娘生气了没有?”
“你是堂堂才女,嫁给我这个恶霸小混混,不觉得糟践自己?”沈勇不解地问,“连传家宝都给我了?”
“嗯。”方一勺得意,“那是。”
沈勇冷笑了一声,道,“赌棍身上就不能有银子。”
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,回到了后院,去掌柜的房里找他。
方一勺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勺,认真道,“我爹说的,人一辈子,顺风顺水的时候加起来也最多二十年,一个人不出意外,也能活他个六七十岁吧,如果好运气省着些用,就会一生坦途,但要是大手大脚一下子用完了,以后就爬不起来了。”
同时,楼下有伙计也跑了上来,问,“掌柜的呢?外头有客人说要定酒席!”
方一勺微微皱眉,道,“你又想挨打啊,都说了你不是恶霸了!”
“就这么粗糙啊?”沈勇道,“拿回去你娘非骂人不可!”
沈勇听着笑了笑,道,“你娘挺特别啊。”
“哦,好。”沈勇点头,拉着方一勺,道,“走吧。”
方一勺想了想,道,“你挺好的啊。”
沈勇有些丧气地撇撇嘴,“这男人,不带劲。”
沈勇想了想,明白过来了,“哦……方老爷子是你养父啊?”
“我爹把这坠子给我娘的时候,对我娘说,‘娘子啊,你有没有听说过,一个人的一辈子的运气和福寿都是有个度的呀?”
“本来,我爹是给我娘买金钗的。”方一勺笑了笑,“我娘可漂亮了,戴的用的,都喜欢最好的,人家都会买各种花式的银饰,或者不怎么纯的金饰,换着戴,我娘呢,就只买一个好的,真金的……别人都换了好几十个了,我娘戴的永远是那一个。”
沈勇忍不住瞄了一眼,方一勺伸手一把掐住他耳朵,“小色狼!”
沈勇皱眉,道,“大老爷们没事儿谁老哭啊,哭的是孬种!”
方一勺摇摇头,道,“自然是没有了,就送了这一个。”
沈勇道,“我娘子说太累了,想要休息一天。”
沈勇转脸,睁大了眼睛看着方一勺,“你……刚刚说讹他银子?”
沈勇也赞同,心说,飘香院的晴儿就比较喜欢王家的公子,因为那小子会哄人。
方一勺点点头,“对啊。”
“哎呀……”
“不在么?”沈勇有些纳闷,方一勺问,“会不会出去了?”
方一勺回头看着,问,“爹爹是去破人命案子么?”
“知道了。”沈勇一脸的不痛快,沈一博叹了口气,转身带着衙役走了,那方向似乎也是赶去酒楼。
“爹……你吓死人了!”沈勇喘着气道。
“回房去了!”伙计道,“刚刚还在呢。”
沈勇就觉得脖颈后面凉风阵阵,赶紧回头,心说……方一勺的娘不会来找他吧,他可不就是好赌又好酒么?!就赶紧将话题扯回来,问方一勺,“后来你爹把剩下的银子和金钗都赌进去了?”
沈勇摇头,道,“要不然一会儿我们别讹掌柜的了,抽个空,我带你去找郎中看看。”
“嗯。”方一勺点点头,舀起一勺绵软香滑的甜酒酿,送到了沈勇嘴里,道,“相公,你信不信,人一辈子运气、福寿都是有个度的?掌柜的一下子挣太多了,这时候让他落开些,对他是有好处的。”
沈勇一想到方一勺做的小菜,心情立刻好了起来……另外……沈勇就觉得方一勺搂自己的胳膊搂得挺紧的,嗯……胸口还有些肉。
“真的呀?”方一勺凑过去笑眯眯问。
方一勺点点头,道,“我娘经常跟我说,男人么,不坏不好,坏了也不好,要睁大眼睛挑清楚。”
沈一博关照沈勇,道,“这几天别乱跑,好好陪着一勺在房间里头看书。”
“我爹全身上下摸了摸,就剩下一小块散碎的烂银子,他就找了个打铁的铺子,将烂银子砸扁了,然后做成了一个小铃铛。”
方一勺转脸看他,“问。”
“你喜欢我啥?”沈勇好奇地问,“给我做媳妇你不觉得委屈?”
“这是为什么?”沈勇不解。
“对啊。”沈勇指了指房门上的那个洞,沈杰凑过去看了看,就皱眉,他又看了一会儿,道,“窗户是开着的,就叫了两个衙役,道,“走,从后头上!”
依然没人答应。
方一勺点点头,接着道,“我娘也是不解啊,我爹就拿出这串烂银的坠子来,递给她,道,‘我若是送你一个金的,那一年只能送你一个,所以我把金的变成银的了,那样我以后就能每天都送你一个,送一辈子,你说好不好啊?’”
方一勺想了想,就伸舌头舔了舔食指,对着木门上的纸窗户一桶,戳了个洞,往里头望了望。
方一勺蹲在他身边,道,“那掌柜的,显然是被人害死的。”
正问着,就见隔壁的一扇门打开,贾大华走了出来,打着哈欠问,“吵什么呀?”
沈勇站在一旁盯着方一勺看了良久,突然问,“唉,我问你件事情。”
沈勇问,“也就是会哄人了?”
自从方一勺和沈勇两人结伴儿来酒楼里做饭后,酒楼吃饭就得排队等位子了,老板数银子数得手都软了。
沈勇在一旁站着,气得眼皮子直抽,老爷子老糊涂了!
方一勺抬眼看沈勇,道,“相公你哭过没?”
沈勇嚼着嘴里的酒酿,边点头赞好吃,张嘴示意还要,边问,“什么啊?”
不多会儿,就听到楼下脚步声响,衙门的人来了。
方一勺伸手,从脖子上拿下一条红绳来,上头挂着一个银质的小铃铛,递给了沈勇。
方一勺眯起眼睛看他,问,“你想什么呢?”
“后来,我家遭了难。”沈勇道,“我娘把所有值钱的首饰都当了,唯独这个烂银的坠子还留着,她经常说,‘人呀,一辈子运气和福寿都是有个度的,如果当年可以少要个金的,多留几个烂银的坠子,那就能给一勺多留几样传家宝做个念想了。”
方一勺笑着点点头,道,“我本来也觉得我爹坏透了,所以,绝对不能有这样一个男人……不过,我娘下葬那天,我爹在我娘坟前哭了三天三夜,最后,思念我娘,没多久就也去世了,死前还叫我娘名字呢,我当时就想啊,我以后,也要找这样一个男人,无论他多坏!”
“我爹好赌又好酒,因此一直都没什么银子。”方一勺笑道,“那日他赢了一把大的,就欢欢喜喜买了一支顶顶漂亮的金钗给我娘。只是回家的路上,又经过了赌坊,爹见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,就进去赌了。”
方一勺挑挑嘴角笑了笑,不说话了。
方一勺却摇摇头,道,“我娘当宝贝一样,一直戴着。”
话没说完,又见方一勺瞄他,赶紧问,“那后来,你爹每天都送了么?”
“那可不。”沈勇道,“知府么……不过东巷府好久没出人命官司了。”
沈勇又问她,“唉,那你不怨你爹么?他早早就舍了你。”
方一勺笑了笑,道,“我爹其他没什么优点,就是嘴甜,手艺好。”
沈勇撇撇嘴,道,“难怪了,把你嫁给我都肯,我还说这老头是不是少根筋呢。”
“少爷、少奶奶。”沈杰走了上来,问,“听说出了命案?”
“铁定是藏银子呢。”沈勇道,“一会儿看看他究竟挣了多少钱!”
贾大华撇撇嘴,道,“你们当我愿意啊,我这几天都是通宵在准备食材,不然你们那么多食材哪儿来的?”
“剪刀?”
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——这倒不是骗人的。
方一勺看沈勇,就见沈勇面不改色,就是抓着她腕子的手轻轻收了收,方一勺心领神会,就不出声了……也对,这可是人命官司,若是说讹钱来的,那还了得么?
沈勇好奇,伸手接过碗里留下的那点酒酿都倒进了嘴里,咂咂嘴问,“怎么省啊?”
贾大华看了看沈勇和方一勺,问,“你俩来找掌柜的干什么?”
“呃。”方一勺没来得及开口,沈勇就道,“我们想来跟他说,明日不想来了,后日再继续。”
沈勇想了想,用力拍门,道,“唉,掌柜的!掌柜的?!”
“去。”方一勺虎着脸踹沈勇,逗得他忍不住乐。
“委屈什么?”方一勺看沈勇,“我爹,吃喝嫖赌样样俱全,不会挣钱、无父无母没有家业,好不容易有做饭的手艺,还惹来了一身的祸,娶了那么好的媳妇儿都不珍惜,到头来一无所有。我跟你说,最最最烂的男人我都见过。你这算什么恶霸无赖啊?”
“嗯?”沈勇不解,问,“怎么讲?”
方一勺点点头,道,“可是再坏又能如何呢?”
伙计赶紧爬起来,哭着往外跑,连滚带爬赶去报官了。
“瞧你那点儿出息。”沈一博皱了皱眉头,狠狠瞪了沈勇一眼,随后,脸色立刻缓和,笑容可掬地转向方一勺,扶着她的胳膊问,“一勺啊,我的儿,吓着没?来人啊,快给少奶奶炖珍珠末人参茶压惊!”
沈勇愣了良久,才问,“你爹死了?那方老爷子……”
两人正说话间,后头突然有人插了句嘴,惊得方一勺和沈勇原地蹦了起来,两人回头一看,才发现站在眼前的正是沈一博。
“哎呀掌柜的啊!”伙计开始哭,贾大华听着烦躁,踹了他一脚,道,“哭什么啊!快去报官啊!”
“呵。”沈勇听着觉得挺难受不过又有些想笑,就道,“你爹娘真逗。”
方一勺看了看他,道,“当然可以省的!”
沈勇低头看了看,就见门上没落锁,就道,“门都没锁啊……”边说,边推门,但是门推不开,明显是里头落闩了。
沈勇听完之后,震愣良久,半晌才道,“你爹真行啊,这话得记下,以后有用……”
“呃……”沈勇也惊得倒退了一步。
方一勺笑了,道,“这个虽然是烂银子,可是我爹亲手做给我娘的。”
“你倒是挺看得开啊。”沈勇道。
“哦?”沈勇看了看,道,“你爹手挺巧啊。”
“是。”两个衙役下楼,还有两个衙役等在门口,沈杰下楼前不忘对沈勇道,“少爷,快带少奶奶回去,别吓着了。”
“那是。”沈勇道,“我沈勇的媳妇儿怎么能戴银的东西?”
方一勺不理会他,继续收拾起东西,沈勇拽着她袖子问,“唉,说呀。”
“怎么了?”沈勇也凑过去,就着刚刚方一勺看过的洞往里头瞧……就见房间里头,掌柜的赫然坐在一张椅子上,睁大了眼睛望着天,胸口,插着一把剪刀……血流了一地。
沈勇听得莫名其妙,问,“那……女怕嫁错郎啊!我若是你,绝对不会要你爹那样的混混啦!我也很坏啊,现在小,说不定到了你爹那样的年纪,比他还没谱呢。”
为首的是捕快沈杰。沈杰是沈一博的得力助手,因为同姓沈,所以沈一博收他做了干儿子,今年二十多岁,功夫非常好人也聪明,一直都帮着沈老爷子破案,对沈勇也很照顾。
沈勇看着他笑得一脸褶子,觉得挺可恨,这可是方一勺辛辛苦苦赚出来的银子。